大海的耳朵
◎老土屋
【明心網】老人說，海很大很大，遼闊無邊。所以，從小就嚮往大海，渴望有朝一日能瞭望大海，融入海的懷抱。十五年前我如願以償，應徵入伍，在膠東半島當了三年兵。
站在礁石之上，將目光投向遼闊無邊的大海深處，任憑海風吹拂著肥大的軍衣，寧神傾聽海浪的澎湃之聲，就會讓你一下子把軍訓后的緊張與疲憊忘掉了。
傾聽大海是一種令人們無比自豪的事情。不懂大海的人才會脫去外殼，到海里遊戲，讓海潮的聲音將自己的聲音淹沒。其實你可以不說，只是傾聽，傾聽。
當你站在海灘，讓海水舔濕你的褲角，聽海濤的澎湃，也許你會說，海是躁動的，其實你錯了，這世上再沒有海能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孤獨，海是最會傾聽的一位老者。有時我便覺得海就是一位老人，我們人類便是一群孩子。海，老得不想再動一動，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聽著，將一切裝入她的心裏，裝進海心裏。
我一直在尋找著大海的耳朵，海的耳朵在哪裡呢？它一定是有的，有那麼一種耳朵，深到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它會聽得見這世間所有的聲音，聽便聽了，只是它不說，說與誰聽呢？又誰能夠聽得懂呢？所以它不說。
據說，在某處大海一角的巨大石崖邊，人們聽到了遠古戰爭的聲音，經科學家考證，說那塊巨大的石崖便是一個天然形成的錄音機，其構成原理與我們現在用的錄音機原理基本是一樣的，而且它在不停地反覆播放著古代發生在海邊的一場戰爭的錄音。我們不能不承認我們所處的是一個神奇的世界，神奇的地球。那塊巨大的石崖莫不就是大海的耳朵吧？
多少人都曾與大海用終生斯守，或是短短的相遇和無言的邂逅，並將這一切視為自己無比的榮耀。而這些對大海來說已經算不上什麼，人的一生與大海生命相比，不過是熒光一閃。大海領略的太多太多，傾聽的也太多太多。
在大海面前，也許只有在大海面前，我們才會感覺到自己的渺小。無數生命的更替，遙遠時空的磨礪，並未使大海有怎樣的改變。也許這正是我們人類的宿命的悲哀。我們只能如此啊，有什麼好辦法呢？
海水之所以是鹹的，也許是它聽到並包容了世間所有的炎涼苦楚吧。生命起源於大海，所以世間的辛酸也就只能通過千萬條河流注入大海，再讓大海去承受人間的這一切。而且它承受，億萬年的苦楚都它的心裏裝著呢。
一本書里這樣說，將一隻海螺放在耳朵上，你可以聽到上古時代的海潮聲。學會了傾聽，就是一種「慢」啊，「慢」多好啊，它可以讓我們細細體會從中的美妙。這真是一點不假，我曾在海邊拾到一個拳頭大小的海螺的空殼，我將它帶回洗凈，放耳邊上，閉著眼睛，屏氣寧神做一個長遠的傾聽，那裡面的聲音幾乎可以包容一切。你在裏面可以尋找到你所要的任何聲音，有戰場的嘶殺，婦人的哀怨，農夫的鏗鏘，土地的乾裂，只要你想聽到的都可以在那裡邊聽到。它真像一個微型卻又是超大容量的錄音機，將人類的聲音儲存下來。儲存下來卻不說，只有有緣的人才可以得到它，並聽懂它，它不輕易對人說，不說便是一種包容，傾聽也是一種包容。聽得多了，卻不肖說，就使自己愈發地博大。這也許正是人們常說的那句「海納百川」吧。
去年夏天，我又一次走進大海。那是一個美麗、新興的現代化海濱小城。我伴著涼爽的海風在沿海公路邊行走，兩邊是許多做生意的攤位，有各式各樣海洋所特有的工藝品，如美麗的海底五彩石加工成的項鏈兒、手鏈兒，晶瑩剔透、色彩紛呈的海石玉墜兒，各種用貝類的外殼兒加工成的飾品。這就是美麗的大海所帶給我們的珍貴禮物。我站了在一個攤位邊，是幾個巨大的海螺殼兒的工藝品吸引了我，海螺殼兒幾乎比農民帶的草帽兒還要大，它們被打磨得分外光滑明亮，橙紅色的細細紋理如一片日落後的火燒雲。「這不就是大海的耳朵嗎？」它酷似耳朵的外形，讓我無意中喊出了聲兒。「放在耳邊聽聽吧，海風的氣流在它的裏面迴旋，會發出婉轉悠揚的音樂哩。」攤主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她笑著對我說。
我們在聽著它的聲音，它是不是也在聽著我們呢？大海的耳朵被人們挖了下來，擺在人們的面前，成了賺錢的商品。它的疼痛沒有誰會知道，可是大海一定知道，知道了並不說，每天依舊潮起潮落。既然已經成了商品，那就買回一個吧，放在書櫥里，與《老人與海》做個伴兒。
人們在這個博大的海里任意地，肆無忌憚地索取，海也不說，只有重重地喘吸和默默地笑著。海太大了，任你們怎樣吧，我聽著哩。億萬萬年來，海都在聽著一個又一個這樣那樣的故事，它永遠地笑著，默默地容納著一切的一切。
老人們只有在無聊中慢慢地打發生命里剩餘的時光，眼看著自己在個世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便對大海又多了幾分生命里的嘆息。多少相戀的男男女女在大海邊相擁，發出了「海枯石爛不變心」的愛情誓言。大海聽了，依舊笑著。我是不會枯竭的，可是在你們短短的生命里，又有幾個真正做到了「不變心」呢？
曾經走過一些海灣，漫步于遼闊彎延和纏綿的海灘，它給了我們太多的思索。
站在地球儀旁，我撫摸著地球儀上那在大片藍色的海洋，站在世界地圖下，我又仰望著那大片藍色的海洋，它用水樣身子幾乎將整個地球都包裹住了。
讓我們人類都認真地做一輩子大海的耳朵吧，學會傾聽。學會了傾聽就學會忍受，也學會包容，就如同大海用自己的身軀包裹著我們這個地球。
來源：新生網 發稿：2003年9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