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文明:燧人氏

2013年09月05日 14:41     評論»

◎老金

中國古代傳說的「三皇」,有若干版本(大約有六種之多),剔除重複,綜合起來看,計有「燧人氏」,「伏羲氏」,「女媧氏」,「祝融氏」,「神農氏」,「黃帝氏」六人。其中,按照史前文化的發展規律推想,火的發明者「燧人氏」排在首位,當無疑義。

「燧人氏」是遠古非常重要的文化發展時期的部落酋長。

關於「燧人氏」的傳說,《韓非子·五蠹》所說較為可取——

「民食果蓏蜯蛤,而傷害腹胃,民多疾病。有聖人作,鑽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悅之,使王天下,號曰燧人氏。」

這裏文字雖然不多,但它所透露的消息卻相當豐富,值得分析。

它天才地猜想出,遠古人類的文明結構是從「鑽燧取火」開始的。這個猜想也同樣引起了我的猜想。

燧人氏時代,結束了生食。而隨著熟食的出現,人們的營養補給大大增加。由於火的出現,智人的直立行走之後,產生了第一次重大革命。從現在原始考古發現看,「山頂洞人」時期是可能與「燧人氏」相對應的。「山頂洞人」遺址已經發現了經過磨光、鑽孔等工藝加工的石頭、獸骨、蚶殼等珍貴裝飾品。且有灰層出土,證明了先民可能掌握了升火的技術——不僅僅是保存火種的技術。而這,就要用到「鑽燧」——鑽木或敲打火石(與山頂洞人大約同時期的「大窯文化遺址」,出土石片上千件,其中一部分應該就是燧石石料)。「山頂洞人」時期應在一萬年前左右。

關於用什麼方式來計算世界的年代問題,歐洲人一般喜歡從亞當夏娃算起。這從他們留下的「歷史」典籍中,是可以找到根據的。

人類有溯根尋祖的天然衝動,東方西方概莫能外。有趣的是:東方人的尋祖熱情落在「人格」一面(那位開天闢地的盤古也是具有人格意義的英雄神,我另有文論盤古,參見《行者:罌粟園的孤旅》,載《北方文學》1982年第2期),西方人的尋祖落在「神格」的一面。世界早期的歷史圖像,從源頭上就有了歧異色彩。

中國人對「神格」的省略,其結果是直接將「神」的屬性賦予了「人」——一個放大而又神話了的人。

說到底,人是需要宗教關懷的。如果沒有宗教,就會有一個「類宗教」來作為替代。中國近三千年的世俗社會,帝王們總是作為「天子」,或如民間所謂的「真龍天子」,來代行「天意」——而這個位置,在早期歐洲,是由耶穌來坐的,並且,隨著「凱撒的歸凱撒,上帝的歸上帝」之後,歐洲開始了政教分離的社會改革。於是,神聖羅馬帝國與資產階級運動并行不悖,終於出落為今天的「主流國際社會」。而東方,最高統治者總是做著「天人合一」的把戲,聖旨與神諭具有同等的威權,且以此威權連綿不斷地參与著世俗生活和政治生活,「資本主義時期」,也便成為東方的空白(馬克斯·韋伯的一個思想就是:政教合一是經濟發展落後的根源之一;而經濟的發達必有賴於政教分離,證之於歷史的或邏輯的,洵知此言不虛)。

《韓非子》在這裏透露的「聖人」信息,就與英雄崇拜而不是神祇崇拜有關。

遠古人類在史前艱苦的生活環境中,特別需要勇氣、智慧與創造性。而這個時期,經由遺傳、閱歷與意志打造而成的個人因素就凸現出來。
「燧人氏」肯定是極富原創精神的英雄。他善於動腦筋,重視氏族人的生命價值,致力於提高人們的生活質量。

也許是在洞穴生活與石頭不斷打交道的過程,一個偶然的機會,石頭與石頭碰撞出了火花。伏羲氏開始了大胆而又聰穎的假設:如果我用兩塊石頭互相打擊,是不是也可以冒出火星呢?而這個火星是不是又可以點燃乾草呢?在這樣偉大的發現衝動的支配下,第一次科學實驗開始了,而他竟因此獲致了成功。第一簇人工升起的火焰,比起後來的鍊鋼爐和核反應堆給出的能量小得多,但卻理所當然地偉大得多。

這樣,人們在驚嘆之餘,不禁對原創者有了愛戴和崇敬,「聖人」就這樣誕生了。

中國最初的聖人,原來不過就是這樣的「部落英雄」。事實上,所謂「聖人」,就是某一方面資質稟賦與眾不同,對人的發展有所貢獻,但是被後來的讀書人神化了的族群英雄。聖人,實際是人;但在後來的傳承中獲得了神的屬性;是人神雜糅的東方的特殊人物。中國的所有的皇上,因為個個都是「奉天承運」,所以,個個都是人神雜糅的。在沒有神的天空下,由於需要,人人都有做神的動機或衝動——中國的皇權意識(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就是這樣生成的。

李澤厚將這類務實性的、功利性的中國現象稱之為「實踐理性」。現在想想,這個概念還可以繼續堅持下去。但也許正因為「實踐理性」的突出,遮蔽了遠古人類追求終極價值的潛在衝動,宗教性質的感覺抽象,於是遭遇省略。待至近代以降,唯物理念成為社會意識形態的主流,對至上神的虔誠求告經驗、基督徒的「怕愛」(劉小楓語)經驗、對頭頂星空的敬畏經驗,以及對內心道德律令的自省經驗,於我們大多數人的心中,從來不曾成為被體驗的對象。心的荒蕪,成為一個族群的心靈現象。

沒有神的經驗,也許,真的是一個族群心靈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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