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綻放的春天
◎雨文周
【明心網】紐約的春天總是姍姍來遲，即使是四月天，空氣中彌散殘冬飛雪的日子也會時常出現。乍暖還涼，晝夜溫度相差非常懸殊，白天在艷陽的刺激下，或許只要一件背心就可以挑逗夏的灼熱，一旦華燈初上，周遭不見了太陽的影，料峭的晚風仍會不折不扣把你打回冬的冷宮裡去。所以喜歡趕著流行的腳步，敢和季節大比拼的時髦小姐們通常都不會忘記隨身帶一件風衣以抵禦夜寒。
只是這樣的節氣害苦了那些墨守陳規，依照時令的節拍蠢蠢欲出的幼芽雛蕾，那些原本可以在3月里肆意裸露的吒紫嫣紅，依然在蕭瑟中沉睡著，希冀著大地的溫度將他們從冬眠中喚醒。而這個時候的松樹和冬青就顯得格外從容，雖然那份青蔥貫穿著整個四季的輪迴，但是在沒有群芳爭艷的這一刻，就特別悅目了起來。
忽然就很想念起上海，想念4月上海的春風送暖和在暖風裡顧自搖擺的楊柳和隨處可見的梨白桃紅，更惦記起了自家露台前的吊蘭是否長了新葉？發財樹的枝椏是否如同先前一般茂盛呢？直到母親親切的聲音從電話中遙遙傳來：放心吧！剛換了新泥，施過肥，長得好著呢！我的內心才會一下子晴朗了起來！然後對著母親總還是忘不了那幾句嬌嗔的埋怨：紐約的天氣真是糟糕，4月的季節，卻看不到鮮花！好想回上海踏青呢！大凡這時候母親總是輕聲細語道：怕什麼呀！春雷過後，春天總還是會來的！
果然，早幾天，那聲震耳欲聾的春雷終於拉開了這個城市春的幃幕。陽光開始和煦，風也改變了以往張揚跋扈的習性，逐漸柔和了起來，天空中多了飛鶯和雛鴿，換了新毛的松鼠忙碌地跳躍在樹與樹之間，傲慢而孤僻的野貓又在夜間騷動了起來，尖利的叫聲分不清是歡喜還是痛楚──
一個可以安閑地睡懶覺的清晨，卻意外地被鳥兒們唧唧喳喳的叫聲吵醒，陽光透過百葉窗灑滿了我的半張床鋪，撥開窗帘偷眼望一下窗外，湛藍的天空和偶爾浮動的白雲似乎在向我招手，這樣的殷勤怎容得我有片刻的遲疑呢？
從自家的後花園往東不到幾里的路程，是QUEENS最大的植物園。悠悠然徒步前行，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偶爾有晨跑和單車騎手一晃而過，彼此的招呼聲也只停留瞬間，雖然掛了個徒有客套的虛名，但是總好過大眼瞪小眼般的漠然無視。
清晨的植物園安靜得好似酣夢中的幼兒，沉沉地睡著，渾然不覺那般嬌憨的模樣惹得旁人直想朝他肥嘟嘟的小臉擰一把。
清朗的空氣撲面而來，迷著眼，做一次深呼吸，貪婪地將那抹清涼直吞如肚臍，又恨不得將自己的肺臟整個拆展開來，換回一個全新的沒有陰影的綠色的器官來。
風兒調皮地就像一群學齡前頑童，一會兒奔跑在布滿夜露的青草地里，一會兒又游戈于叢林間，玩起捉迷藏的遊戲，引得漆樹和洋槐在風影里沙沙作響，而這一路的輕曼飛舞到我身邊的時候，風的氣息已經沾滿了青草和樹葉的余香了，那余香吹動我的衣角，如同不安分著的戀人的手令人羞惱！
幾天前還在抱怨看不到花兒的蹤跡，卻在這須臾的駐足間競相綻放了開來。正是櫻花泛濫的季節，遠遠瞧去，那肥碩的粉紅兒發瘋似地擠滿了整個枝椏，而那些被擠得沒了位子安身的朵兒，就只能藉著風力在天空中逗留片刻之後飄然落地，這樣一來似乎滿世界都被這粉紅包圍住了。
而一旦走近些，便識得其實那一片粉紅里偶爾也有幾分桃色，而白中帶暈黃的就應該是梨花，而紅中略帶紫色的就該是冬末最後一株梅了！
暗自慶幸自己對樹種的認識還不是一無所知，得意間已經走出了那片粉紅的林子，呈現眼前的卻又一凡景象，成片的鬱金香含苞欲放，杜鵑和素心蘭遙遙相望，百合在柳蔭下獨自清雅,而並蒂蓮卻在一旁旁若無人般地訴說兒女情長──蝴蝶花星星點點地密布在草叢間，風兒將它們吹起又落下，那些花兒似乎就有了靈氣，斑斕的花蕾若同翅膀繁飛了起來，炫目的景緻蠱惑著我的視覺。
正自陶醉時，忽見一位老人朝我姍姍而來，老人約莫60開外，紅光滿面的，看上去身體相當健碩，他很熱情地向我打招呼，彼此寒暄間，老人蹲下身子用隨身攜帶的工具為泥土除草鬆土，原來老人是這裏的花匠，老人說他來自愛爾蘭，他的父輩就是花匠，他繼承了父業，干這行已經快30多年了，現在他和他的女人一起管轄著這片林子，他喜歡極了他的工作。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指著那片櫻紅道：那邊的櫻花都快要20多年了！我剛剛來的時候，還不成林呢！現在已經那麼高了！
我看著他一臉的自豪道：中國有句諺語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我看這櫻花不僅可以乘涼，更可以悅人耳目呢！老人聽了高興道：栽樹自然辛苦，但是那些個花兒更要付出更多精力才有那樣的爛漫一刻呢！他指著開在近前的那片鬱金香又道：花兒嬌氣，花期又短，所以就要特別用心了！即使那些個草花兒，也需要應著時令下種，不過下種了，就好長，不用多久就會開花來討好你了！呵呵！老人很滿足地笑著，絡腮鬍子一翹一翹的，就像朵花兒！臨別的時候，老人還沒忘了用洪亮的大嗓門對我道：
「Girl! Breath the fresh air and smell the flowers often, really good to your health! Don』t forget!」
走出植物園時，太陽已經懸挂中天，驕陽的文火將群芳微燉出一股馨香煙氳我的神智撩撥我一路的不斷回首，老人的話又不絕與耳邊：用心下種，樹自會長，花自會開！忽而母親的話語又遙遙傳來：急什麼呢？春雷過後，春天總還會來！
真是的呢！何必倉促？何必憂心？只要用心，該來的遲早會來，如同這一瞬間綻放于明眸中的紐約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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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新生網 發稿：2005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