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那沒有電視機的時代
◎吳雙
【明心網】1985年的豫東小鄉村，在我的印象當中，日子還很清貧。兒時的我從來沒有見過大把大把的錢，當然在我的童年裡，也不知道要錢幹什麼。我跟爺爺奶奶靠黃土地吃飯，爸爸媽媽肯定不能那麼認為，因為他們是吃商品糧的，在城裡工作。我是萬萬不能上幼兒園的，我超級討厭由老師規定我的作息時間。而且，我討厭吃了自己那碗飯不能再多要，或許幼兒園的老師倒沒那麼壞，但是在我的記憶里，我討厭那個叫幼兒園的機構。
爺爺奶奶幾乎沒有給過我什麼零花錢，但是這絕不影響我快樂的童年生活。我們一家子過得其樂融融，我也不稀罕城裡的東西有多麼花里胡哨。對於4歲的孩子來說，白天農田裡抓螞蚱晚上抓知了猴（知了的幼蟲）可比城裡有意思多了。爺爺奶奶是農人，自然是耕作的，當時叔叔也沒有多大，還跟爺爺奶奶住一起，爸爸後來也在城裡幫他安排了工作，但是我已經記不得那是什麼時候了。
那些日子，豫東的小村莊還如此的樸實純凈，大家辛勤的耕作，身上穿的，鍋里吃的，都是自己雙手勞動所得。我那時候不經常吃肉，因為那個時候葷腥的東西還很金貴，過年才會做肉吃。我是北方人愛吃麵食，到了國外，我倒是非常適合吃麵包。因為那跟奶奶在地鍋里做的一種叫「貼餅子」的麵食倒是非常相像。
爺爺有個好朋友，他已經去世了，他叫老艾爺爺，他會做鵪鶉哨，當然他也會抓鵪鶉。爺爺愛養鳥，我記得，我們家堂屋的梁子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鳥籠。每日清晨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老艾爺爺有的時候會丟給我奶奶兩隻鵪鶉，讓奶奶燒給我吃。我只記得奶奶是那麼做的，把鵪鶉收拾乾淨，用荷葉包好，裹上膠泥，然後放進地鍋里燒，等飯燒好了，鵪鶉也好了。從鍋灰里扒拉出來，那肉噴噴的香。尤其鵪鶉胸脯上那兩塊肉哦，是讓我每每回想起便垂涎欲滴的珍饈佳肴。我很高興爺爺奶奶的善良，由於他們的人品，讓我也贏得了很多人的愛。現在想起來，自己在村東頭也算個出名的小人物。爸爸很早就混進了城裡，吃了商品糧。大家都念叨這事。我不知道吃商品糧有多麼牛，但是這是當年令人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我們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棗樹，有一棵梨樹，這樹是我爺爺刻意在院子里種的。這兩棵樹可是我的零食，當然這並沒什麼，這兩棵樹之間，爺爺給我做了個小鞦韆，用麻繩子綁著一個小板凳。我就在這兩顆零食果樹之間盪啊盪，盪啊盪。看天上皓月當空，看傍晚雞群上架，聽秋蟲嚀噥，看冬雪蹁躚……
最多的時候，我會邊玩邊等爺爺奶奶做好了飯叫我。如果有小夥伴來找我玩，我就跟小夥伴們夏天割草，秋天叉落葉，那是漚農家肥用的。有的時候遇到大雨瓢潑，我就搬個小板凳坐在堂屋裡，看房檐上的雨淅淅瀝瀝的落下，好像瀑布一樣。爺爺跟我說，這夏天的雷暴雨就是為了種知了猴，明天一早，你又有好吃的了，讓你叔給你去梨樹林里抓知了猴。
這抓知了猴我是太興奮了。大家拿著手電筒去地頭兒的梨樹林抓知了猴，我是不去的，我叔叔享受摸爬抓的過程，我就挨家等著吃就行了，因為莊稼地里有蛇，爺爺奶奶不讓我去。叔叔很厲害，每次都能在雨後的次日清晨摸幾罐頭瓶子，回來給奶奶，他就要睡大覺去了。我最喜歡讓奶奶給我用油煸著吃，那野味就別提了。
到了冬天，也沒有什麼農活可幹了，莊家早就見收成了，農人們開始準備過年了。爺爺奶奶陪我的時間也是最多的，傍晚，吃過晚飯，爺爺奶奶經常抱來一捆芝麻桿和玉米稈，我們就在堂屋裡烤火。奶奶就會給我講故事，老虎吃人、村裡人看見鬼的經歷和天上龍顯身。我認真地聽，絲毫不會覺得有什麼神話色彩，因為奶奶只是在給我講述故事的事實經過。
到了晚上，該睡覺了，奶奶就先穿著棉衣進被窩暖被窩，我呢，只穿秋衣秋褲鑽進奶奶的肥大棉褲，是的，奶奶的大棉褲可以裝下我。我好像袋鼠一樣伏在奶奶胸前，在點點的煤油燈影中，偶然傳來的狗吠聲中，睡意盎然。爺爺要去給牲口加草料，還要拿電筒巡視一番。
雞打鳴了，天還未亮，也就是清晨的四、五點鐘，我就被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給驚醒了，爺爺喊，孩子，快起床啊，過年了，不然一懶就懶一年啊。我怕冷，爺爺就把我的棉褲棉襖在煤火上烤了又烤，烤得暖暖和和的給我穿上。奶奶早就去包餃子去啦。爺爺給我打了熱水，幫我洗臉，把早就準備好的新衣服給我穿上。農人是這樣的，過年要穿一身新的，一年只置一身新衣服，當然只是給孩子。我從來沒有見過爺爺奶奶在過年的時候穿新衣服。
鍋里燉了豆腐乳醬肉，爺爺說做這道菜，只要豬后臀尖上的肉才好吃。我爸我媽，因為我在這裏，早就趕來，跟爺爺奶奶一起過年來。平常，我一點也不喜歡他們來，因為他們要接我進城，但是過年我是歡迎他們的，因為爺爺奶奶高興。那時候小叔也沒有結婚，小叔是放鞭炮的那個，他放的掛鞭經常有十米來長，全村最長的。
那個時候小小村落里瀰漫著鞭炮味兒，家家戶戶都升起了裊裊的炊煙，大家都要吃餃子過大年呢。奶奶還會蒸花饃吃，那也是為走親戚用的，我就在旁邊看奶奶做出各種花型的饅頭，上面放大棗。奶奶還會給我蒸小燕子吃，摁上綠豆做眼睛。奶奶蒸的小燕子花饃配上爺爺做的豆腐肉醬肉，是我童年覺得最好吃的菜。那醬肉下面，還有奶奶晒乾了的豆角、黃花，別提多香了，最重要的那是我爺爺奶奶種出來的菜，有濃濃的愛，濃濃的愛。
我很慶幸自己經歷過那個時代，那沒有電視機的時代，那清純的時代，那傳統道德未被完全擠垮的時代。
來源：新生網 發稿：2011年2月4日 更新：2011年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