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尘集】儒学与神学

2016年09月02日 23:04     评论»

作者:宋紫凤明清两代帝王祭天、祈雨、祈福的地方——天坛祈年殿(网络图片)

明清两代帝王祭天、祈雨、祈福的地方——天坛祈年殿(网络图片)

儒释道三教是构成中华传统文化的三大体系。现如今人们对儒学的涉及远多于释道二家。这种现象,固然相当程度上说明在历史渐行渐远的当下,学问依然受到人们的推崇。而有时,人们对儒教的倾心则是出于一种误解。那就是在作用下神学渐成非主流的当下,儒教往往被误认为非关神学,不类释道,从而更加所谓有“贴近现实”。

至于儒教非关神学的论据,很多人会举出所说的“子不语怪力乱神”等只言片语,认为孔子不信神。也有人会举出王充,并冠以一个现代称号,称其为“无神论者”。也有人会以宋代理学家为根据,认为那些大儒常常是以排斥佛老的姿态出现,如此种种,最后导出了儒家似与天地神明无关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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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画像(公有领域)

 

然而,如果我们逐一地、客观地重新审视这些论据,也许会得出全然不同的结论。

首先来看儒家的源头,孔圣先师。《论语》中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一度成为孔子不谈鬼不信神的论据。其实孔子要做的事情是传承做人之道,非是修炼之道。所以很少触及神道之事,当然更不会去涉及低灵与外道,所以会“不语怪力乱神”。至于“敬鬼神而远之”,在先秦,鬼是指祖宗先灵,神是指神明,孔子怎么可能教人不敬祖敬天。况且,孔子最为看重祭祀之事,祭祀的对象就是祖宗与天地神明,如果连信也不信,何用祭祀乎?所以这话其实是说对鬼神要有敬的态度,譬如周敦颐看莲花,认为只可远观,这是因为带着一层敬意。以远为敬,放在古代是很好理解的。又如孔子所说祭神如神在,对神的敬与信,即使看不见神,却如同神站在眼前一样,这难道不是至真至诚的正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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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时期玄学家何晏所著《论语集解》(AlexHe34/维基百科)

 

再如汉朝时儒学,这是儒学发展的新阶段。关于那个时代的儒学发展,有一个说法,叫做“独尊儒术”,但这既非汉武帝所说,也不是汉书所载,而是出于清末的一家之言。不过这种说法却给人一种汉朝时除了儒家,百家尽废的印象。事实上那时诸子的学说并非不存在了,只是转换了一种形式,为儒家所调合,而这种调合主要即是体现在儒家对道家与阴阳家思想的吸收。表现出来,正是两汉经师们遍注群经时,进一步发挥天人感应之说。董仲舒的君权神授思想、东汉的谶纬之学达到顶峰。虽然假托谶言、伪造符命之事时有发生,从而冲击了真正的谶纬之学,但这全然是另一回事。我们现在所说的是真正的谶纬之学,其站在天道天命角度对人事进行解读的权威性、可信性,是得到汉代从学术界到朝廷的一致共识的。所以儒家不但不是无神的,反而是一直在传承著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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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儒家学者董仲舒画像(公有领域)

 

接下来再看被现代人列为无神论者的另一位大儒,生活在东汉时的王充。王充被划为无神论,依据有二。一是因他认为人与万物是天地合气化生而来,于是今人就称之为“唯物”。二是因他对于走入极端的谶纬之学有所抨击,也曾对一些上古神迹的记载表示质疑。然而通观王充的学术思想,会清晰看到王充并非否定神学,而只是对神学另有表述。所有的论战,其实都是有神论之下的不同观点的碰撞,而并非是现代人所以为的无神论与有神论的分争。譬如王充主张妖祥或瑞应之说,认为受命之君将出,会有凤凰、麒麟、芝草等吉祥之物出现。他主张“人将亡,凶亦出;国将亡,妖亦见”。所以如果将王充视为无神论,则实在是过于武断与片面,而这种说法因为被写在教科书中,却被相当一部分人所接受。

再如两宋时的儒学,这全然又是一个阶段。宋代儒学,也称道学,也称理学,也称宋学,其开始是接续唐代韩愈所提出的儒家道统问题。这一号召到了宋朝,经宋初三先生,胡瑗、孙复、石介的发挥,成为理学之先声。由于这个起源是排斥佛老,以儒为大的,于是使人误以为儒学此后的整体状态就是如此。事实上那个理学的缘起只是一个短暂状态,真正的理学出现后,无不是援佛道以入儒,成为比之汉代规模更大、程度更深的儒家与神学的调合。并且历史上无数学尧舜之道、读圣贤之书的儒生,同时亦是修道之人,或是佛家居士。在他们看来,儒学与神学并无冲突,一为做人之道,一为超人之道,都是他们在不同层面上的援以为指导的不同思想体系而已。

所以回顾儒学所经历的各个阶段,可以说从始至终儒学都是以敬天礼神为其大前提的,儒教的道德学问与神学内涵本就是互为表里的一体。儒学,望文生义,乃人需之学也。人生天地之间,上有天道不息,下有坤德载物,而最大的人之所需正是道德,这是源于天地的,是神给人规定的。儒教以道德教化人,其实是让人人心中有法,有道,有神,所以才会自我约束,如果脱离了这一层内涵,那种道德教化就成了没有内涵的空洞说教,这世上不乏堂而皇之的空洞,就连中共不是也曾冠冕堂皇地喊出过“以德治国”吗。而任何落于空洞的口号式教化,其对社会的约束作用也就微乎其微了。所以现如今,虽然儒教未绝,而儒门中却再也见不到舍身取义、杀生成仁的勇毅,见不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高节,见不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实践。这一切的原因说到底就是儒教到了近世,渐渐失去了神性的因素,而这却是儒教的根本。孔子说祭神如神在,虽然看不到神却如同神在眼前一样百分之百地恭敬,想来,这种对天地神明的百分之一百的敬畏,当是儒学者首先要做到的。@#

来源: 责任编辑:李婧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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