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碧同辉的中国武术与中国古典文学(上)

2013年09月05日 23:36     评论»

◎彭俐

【明心网】〖编按〗本文从一个新颖的角度为我们展现了华夏文明的博大精深。武术与文学的息息相系,相映成辉都缘自他们殊途同归的一个脉络――修身。修身及为人,正如文中作者所述“武术大师与文学大师,在告诫其弟子或后学怎样习武、为文时,会令人吃惊地说出同样的话来。那就是两个字――‘做人’”。中国古代以德为本,修身养性的修炼文化是真正我们引以自豪的华夏文明博大精深的内涵之所在。文武双全固然完美,或文或武而修身明德,超脱自举之士便是对华夏综脉最好的继承和弘扬。

中国武术与古典文学,是同根同源的共生关系,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双碧,堪称双子星座,同样辉煌,同样灿烂。稍加留意,就会发现,中国武术的滥觞,正是中国古典文学的发轫;文事与武备至少在两三千年以前,就像是一对孪生兄弟携手而行;舞枪弄棒与吟诗作赋,很早就是被我们先民所看重的文化修养的两个方面。历史中,有无数的武术家本身就是文学家,而许许多多文学作品中也洋溢着武术的风采。这在世界文化史上尚无先例,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独有的文化现象。

一般来说,人们很少把武术与古典文学拿到一块儿来谈论,尤其是在学术讨论会上;而我们也很少在各种出版物上,看到武术与古典文学两者相互渗透、相得益彰的探讨与论述。尤其在武术与古典文学联手合作,像是配合默契的两个铁匠一样,经过了数千年的加温、淬火,共同锻造了中国人的理想人格和完善的民族性格这一点上,还没有人发现、至少是没有人明确地加以阐释。当我惊奇地发现这一点时,我对武术与古典文学的敬意油然而生。恨不得在45岁的时候,开始闻鸡起舞,凿壁偷光。

《易经》诞生最早的武术观念

先秦时代的四书五经,都是很好的古代散文,完全可以当作文学读本来欣赏。《易经》开篇就有一句鼎鼎有名的格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翻成白话文,是”天体的运行刚健不辍,君子也应自强不息。”这句话,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位武术家对一位习武之人说的话。如果一个对中国武术情有独钟的外国人,问什么是中华武术的精神,我们完全可以告诉他《易经》第一页第一段的这个结句。”健”,是一个特别值得注意的字。它本身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刚强”,另一个是”康强”,前者指性格和精神的坚强,后者指身体和体质的健康。加上个”儿”字――健儿,就成了军卒、壮士和剑客,剑客就是武术家。古乐府中有”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的诗句。

《易经》中,明确地谈到武术的,有”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之句,说的是”君子应整治兵器,以防不测”。这和现代人习武为健身、防身的观念非常一致。其中,”利武人之贞”中的”武人”――则是武术家在古籍中的直接”亮相”。”刚健中正”说的是做人,也是练武。所谓”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以及对宇宙与人生规律的论述包括八卦概念的确立,都对后世的武术发展起到巨大而深刻的影响。

“一阴一阳之谓道。知乎万物而道济天下。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是固刚柔相摩,八卦相荡。”――你把《易经》中的这些理念,说给现在八卦太极拳和八卦掌拳师,都像是在说他们行内的话。

《诗经》中有6首乐舞《大武》的歌词,最先提倡”能文能武”

现代年轻人喜爱劲歌劲舞,以为是前卫的、流行的、时尚的东西。其实,早在一千五六百年前的唐代,宫廷的教坊乐舞,就分为”健舞”和”软舞”两种。舞姿矫健刚劲的”健舞”,如《阿辽》、《胡旋》、《剑器》等,就是现代劲舞的鼻祖了。再往前上溯一千年,即公元前四五百年的春秋战国时代,表现当年周武王战胜商纣王的乐舞,就该算作现代劲舞鼻祖的鼻祖了。为颂扬武王之武功,雄浑豪迈的乐曲《大舞》铿锵作响,我国历史上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在《风》、《雅》、《颂》三部分的《颂》中,共有6首诗,是作为歌词配乐演唱的。这6首诗是――《昊天有成命》、《武》、《酌》、《桓》、《赉》、《般》。

不光是配乐的庙堂诗歌《颂》,民间诗歌《风》中,也有许多讴歌武士、武术家的诗句。比如《兔置》中,有”赳赳武夫”;《伯兮》中,有”伯也执殳(古兵器),为王前驱”。更有描写女子对勇敢武士的爱慕之情与关爱之意,如《叔于田》中,”不如叔也,洵美且武(既漂亮又武艺高)”;《羔裘》中,”羔裘豹饰,孔武有力”;《猗磋》中,”巧趋跄兮,射则藏兮(脚步敏捷,百步穿杨)”。

在多由士大夫作的诗歌《雅》中,也不乏对壮士的赞美。如《六月》,”文武吉甫,万邦为宪(能文能武尹甫,万国作为榜样)”。这是我国古典文学作品中,最早出现的对于”能文能武”的理想人格的肯定和颂扬。这种”能文能武”的理想男人的模式,一直延续了几千年,成为后来各种形式的文学作品主人公的必备素质,对中华民族性格、气质的形成也具有积极的意义。

从《论语》和《孔子集语》中,看孔子高徒中谁是武术家?

人们都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却不知《论语》首先是一本字字珠玑的文化散文,其文学价值一点儿不逊于许多人标榜的政治功能。孔子很少谈论武术,却和他的门徒一起练习”射”、”御”。尤其是作为学生们必修课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中的”射艺”,孔子本人也是精通的。射术也该是武术吧。特别是孔子称许的”射礼”,可以说是后来一代代武术家们习武重礼,讲求风度,彼此以礼相待的理论依据。”子曰:&#039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039″而修身治学包括习武的次序是怎样的呢?”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说的是立志发端,要以修身为基础,把仁德作为目标,通过学艺来涵养德行。

那么,孔子的72门徒中,谁可算是武术爱好者或武术家呢?显然,闵子骞不是,他侍立孔子身旁;冉有、子贡也不是,他们”侃侃如也(安详从容)”;惟有子路,”行行如也(刚强英武)”。子路曾问什么样的人是完美的?孔子答:”像臧武仲那样明智,孟公绰那样廉洁,卞庄子那样勇敢,冉求那样有才艺,用礼乐来加以文饰。”在孔子心目中,完美之人需要勇武与文采兼具、智慧与品德兼备。他是在鼓励好剑的子路,多多读书思考,以达到”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的君子境界。

又是子路在问:”君子尚勇乎?”孔子答:”君子以义为上。君子有勇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中国武术家也向来以正直为怀、正义为重,所谓”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这里面有孔孟思想感情的熏染。再说《孔子集语》中记载,孔子问子路:”汝何好?”子路答:”好长剑。”好剑术的子路,果然死于诸侯内乱之中。但他死得很有骨气,像一位真正的侠客那样,在他人有难的危急关头,与其患难与共,不顾自身性命。孔子门下,出了个赴死不惧的勇士,子路不算是武术家,至少也堪称武士。

司马迁以《史记》为武术家正名,立传与王侯将相同

被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是中国武术与古典文学水乳交融的范例,是武术家与史学家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中国历史上一管文人笔与一柄武士剑的惺惺相惜。此前,一直不能登史书典籍大雅之堂的民间壮士、勇士、侠客、剑客等各种各样的武术家们,都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太史公司马迁的笔下。

读《史记》中的刺客列传,深夜独坐,灯影幢幢,不觉后脊梁冷飕飕直冒凉气。天不寒剑器寒,太史公的文字,好像在冰河里浸泡过一样,凛冽刺骨。以过人勇力事鲁庄公的曹沫,执匕首劫得齐桓公,鲁国失地一朝归还;晋国义士豫让有言”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漆身吞炭,妻子莫识,只为一谢知遇之恩;孝子聂政为抱知己,孤独执剑,深入韩国,刀丛之中,万死不辞。令人感慨至深者,莫过荆轲。后人有诗叹曰:”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想必是读了司马迁的文章,愀然不能自已,于是赋诗。

当之无愧的武术家,在《史记》记载中,还有汉代将军李广。传记里,不仅记述了他膂力过人、武艺高强,更有他性格与人品的描写:”广之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李广的为人,比他高超的武艺给人的印象更深。难怪司马迁有此慨叹:”谚曰&#039桃李不言,下自成蹊。&#039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也。”

司马迁记录的武术家,都是武术与人品交相辉映的人物,慷慨有奇气,仿佛都是从穷街陋巷中走来,异常亲切。”十年磨一剑,锋芒未曾试。今日把试君,谁为不平事?”传记体的《史记》对武术家、特别是民间武术家及其豪侠、仗义、扶弱、抗暴行为的认可,尤其是对他们的为人和内在品德的赞赏,直接影响了后世的文学,如小说、戏剧、戏曲、曲艺等的创作。

喜欢、支持,请转发分享↓

欢迎您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