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愤怒

2013年10月26日 21:15     评论»

◎肖复兴       

【明心网】在捷克克首都布拉格,维谢赫拉德是一道著名的景观,当年音乐家斯美塔那在他闻名天下的交响组诗《我的祖国》里,第一首作的就是以它的名字为题的《维谢赫拉德》。如今,它是有名的名人公墓,也是一座美丽的公园,位于伏尔塔瓦河的西岸,站在那里,布拉格在脚下一览无余,气势确实不同凡响。

走出墓地,门前有一丛小树林,林边有三根长短不一的圆形柱子,交叉斜依在一起,很随便的样子,仿佛走累的游人相互背靠着背、肩搭着肩在歇息。一般不注意,谁也不会想到它们是什么东西,很容易忽略它们而走开。幸好我们的翻译鲁碧霞小姐拉住了我们,告诉我们如果维谢赫拉德是布拉格的一景,它们就是维谢赫拉德的一景,并要我们猜这是三个什么东西?我们谁也没猜出来。她告诉我们是三根蜡烛,传说为考验一个从罗马跑到这里来的牧师(大概也是如我们一样到这里来游玩的),魔鬼特意在这里点燃了三根蜡烛,如同我们这里的人逢庙就烧香磕头一样,牧师立刻对着蜡烛虔诚地念起了弥撒。魔鬼大概并不相信他念的是真经,便打断牧师的经文对他说:蜡烛不灭的时候,你如果能跑回罗马,到了罗马你可以得到钱,也可以得到灵魂,你到底要什么?牧师说得痛快也实在:我要钱。魔鬼一听大怒,把蜡烛立刻吹灭插进土里,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三根东倒西歪的石柱。

其实,钱并不是什么罪恶,生活的提高、社会的发展、人的生存,离开了钱,都玩不转。从某种程度来看,钱是财富的替代象征,是能力的物化标准。令魔鬼无法忍受的是,在钱和灵魂对比面前,牧师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抛弃了灵魂而选择了钱。如此赤裸裸,灵魂都不要了,这样得到的钱,不是很可能为了钱而迷失,成为钱的奴隶;为了钱而疯狂,坠入钱的地狱;对钱格外膜拜,让道德向钱出卖贞操;对钱格外狂妄,让信仰向钱举起白旗吗?这样得到的钱,在魔鬼看来,比魔鬼还要可怕。

难道不是这样吗?多少年过去了,魔鬼的担忧并没有得到多少改观。眼前就有现成的例子,在宁波,刚刚发生的事情。警察要去抓捕赌徒,赌徒在大街上将10万元赌资天女散花般全部抛撒出去,过往的行人立刻蜂拥而至跑上前来,如鹅伸长了脖子面对从天纷纷而降的钱票子,短短不到几分钟的工夫,10万元钱被一抢而空。我们怎么可以责骂那位跑回罗马是为了要钱的牧师,要是魔鬼给我们同样的机会,我们和牧师的选择难道会不一样吗?我们跑向罗马的劲头和速度会比牧师差多少吗?

魔鬼的愤怒,是情有可原的。人们靠金钱赢得而创造幸福的同时,世界靠物质积累而得到进步的同时,偏偏容易忘记:在貌似金碧辉煌的金钱之上,还有至今并没有过时的人类的良心和名誉。魔鬼所要求的比金钱更重要的灵魂,依然是今天我们做人起码的标准和底线。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现在却已经被我们轻而易举地抛却,或不屑一顾地丢弃,或口是心非地鄙夷。我们已经越来越不相信灰姑娘一类清贫的童话,也不再相信周粟一类清高的传说。于是,穷惯了、穷怕了、对钱鄙薄太久了、批判得太多的人们,一下子跳到另一极端,对钱有了一种久违的亲近感。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再不是梨花开,而是钱眼大开、心眼大开,当然便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金钱开始擢升为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的万能的巅峰,便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了钱,可以嫌贫爱富,可以笑贫不笑娼,可以毫无羞耻地把肉体和良心一起出卖;为了钱,可以无师自通,可以篷随风转,可以将一切道德情操沦陷于污浊之中;为了钱,可以将丹柯和荆轲赤红的心,风化成浴池里千疮百孔的搓脚石,自然也就是见多不怪的事情了。

看来,维谢赫拉德的魔鬼已经彻底地看透了,人抵抗不住金钱的诱惑,人的灵魂已无可救药,才如此怒不可遏地将这三根蜡烛化为三根石柱,成了人们的醒世恒言。

当然,这只是历代延续下来的一个传说而已。事实上,面对魔鬼,人可能并不会像牧师那么赤裸裸,会很冠冕堂皇,就像我们这里常常开会作报告一样,或是像我们常常地慷慨陈词一样,整顿衣冠,略施脂粉,把灵魂当成一张套红的报纸或一面鲜艳的旗子高高飘扬,明说的(而且信誓旦旦)是去拿灵魂,真的跑到罗马拿回来的是钱。要命的是这样,人就更加不可救药。

事实上,这三根圆柱是根据阳光在它们身上折射的光线不同来计算时间的,很像我们的日晷。

将它们立在维谢赫拉德的墓地门前的死人与活人之间,立在逝去的光阴与现在的时间之间,是魔鬼有意给予我们的一个寓言。在吃多了、吃腻了、吃惯了甜腻腻的东西之后,我们需要魔鬼这样骨鲠在喉尖锐一些的东西。在数多了,数惯了,数得满手脏兮兮的钱票子之后,我们需要魔鬼这样愤怒的警告和训诫。

来源:新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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